【叶王】无意爱情（1）
有一点可怜的叶老师x温柔的小王老师
南方的冬季阴冷潮湿，年前下了点小雪，使新年初的杭城染上一层没有温度的白。街边路灯上悬挂的红灯笼倒因此显得更加鲜艳，引来北风阵阵吹拂。
城站早已忙碌起来——身为大城市的老牌火车站，一年到头实在少有歇息的机会。王杰希费力地挤出人群，又加了把劲才将行李箱从身后汹涌的人潮中拯救出来。他伸长手臂艰难的拦下一辆出租车，在后头不耐烦的喇叭声中连人带行李迅速塞进后座。司机倒是悠闲地不得了，先向后探身帮他扶了把行李，确认人被安置妥当后才踩下一脚油门。
“去哪儿？”地道的杭普话，给风尘仆仆的王先生带来了不少安心感。
“武林门地铁站。”
新高考制度下的高二带班教师是没有假期的。尽管王杰希一再如此告诫自己，但这不代表失去被暖气熏得柔软的一个月慵懒日子是一件容易被接受的事情。王老师难得的坏心情在回到积了一层薄灰的出租屋后，发现自己的身份证落在火车站咖啡店时达到了某个临界值，连带发动私家车的动作都多了几分粗暴。闲置十天的挡风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他又不得不开足了空调，多等毫无必要的二十分钟。不过，不必在朔风中伸手去乞讨一辆出租车，而车内被烤至正好的温度，这可能是今天唯一不那么糟糕的事情了。王老师陷进驾驶座里，疲倦的闭上眼睛，重重地揉了揉眉心，试图驱赶恼人的困意。
他毕业三年余，在这座南方的城市任教也有了三年多的时间。当年青春无敌的毕业生小王放弃京城三环内一套房，放弃父亲托了人情为他安排的工作，放弃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大大方方只身一人拖了只外交官的行李箱踏进火车站。来到杭州原因无他，最近一列车的终点站恰好是这个南方城市，王杰希觉着眼缘挺好，于是一坐坐到头，在杭城的未来里打下自己的烙印。从初来乍到啥都不懂哪哪都碰壁，到也能讲个半吊子杭州话成为半个土著，他倒没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有多大胆多正确，只小小感叹时间和环境真是要命的玩意儿。
大年初六的好处大约只剩下比平时空旷许多的道路。广播里新闻调频的主持人持续开着没有营养的玩笑，新年无要事，似乎世界因家家户户门框上的红色春联而变得一派祥和了，没有爆炸性新闻更没有国际局势报道解读，一条未来可能的小雨预报都算得上是头条。王杰希耐着性子听了十分钟，终于舍得把右手从捂暖和了的方向盘上挪开，调换了音乐调频。流畅的纯音缓慢溢出，流入仍携有旅途尘埃的浅淡双眸。
“我三小时前将身份证落在了那个靠窗的座位上。”王杰希说，在侍应生去确认时做了三秒的自我斗争，还是又点了一杯拿铁。所幸咖啡店的整理工作还算得上细致，在例行回答了两个问题后，王杰希终于拿回了他那张印着格外明显的大小眼的证件。
潮湿冬季里一杯微烫的热饮总能带来略高于微妙的熨帖感。王老师现在心情不错，他不无刻意地忽略了今早一系列的不愉快事件与即将开学的事实，连带着马丁靴踏在地上的脚步都有些虚浮，这直接导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和一道同样虚浮的人影迎面撞上。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王杰希只来得及略侧过身将拿着咖啡杯的右手猛的上抬，因而左边肩胛骨便与对方的锁骨来了个异常亲密的暧昧接触。只在那短暂的一秒里，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但仍有一丝烟味执拗地钻进了鼻腔。
…体验极差。
“唉哟——对不住对不住，光顾着导航呢没看见路。您没事吧？”那人被撞得向后一仰，人还没站稳那嘴京腔便冒了头。
王杰希的咖啡杯正被他举在半空中，多亏盖子足够结实，他们才得以避免液体飞溅的尴尬场景。于是他摇了摇头，余光一扫瞥到那人手机屏幕上用老年人专用超大字体显示的目的地。南一中。嚯，这可不就是他明天要回去继续人民教师工作的地方吗。王杰希有些惊讶，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那位陌生人。那人耷拉着一头凌乱的黑发，额发下的眉眼算得上深邃好看，但那一对不加掩饰的黑眼圈显然对此产生了极恶劣的影响。他裹着一件薄风衣，从略敞开的衣襟中可以窥见同样薄的令人咋舌的黑色毛衣——起球的。这样的行头在深冬的杭城显然不够看，王杰希几乎可以预见这人在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刹那就会被西伯利亚风卷走。
作为新时代拥有正确审美的给佬，王杰希深知这是位他会敬而远之的各种意义上的直男。理智告诉他此时微笑径直走开是最省力的选择，然而王老师犹豫再三，对京城老乡的好感加成和那一点罪恶的好奇心却最终连同他膨胀的同情心一起占了上风。
“去南一中？”王杰希轻咳一声，表情淡漠地开口。
“诶对，您是本地人吗？指点一二？”那位怔了一瞬，话出口却毫不客气；语气带笑，表情倒是十成十的诚恳。
“我…在南一中任教。”王杰希说，迎着对方炽热的视线挠了挠下巴，客气话脱口而出，“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顺路捎你一程。”
其实也不是非常顺路。王老师在心里默默跟了一句，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善良狠狠点了个赞。
然而五分钟后，他看着副驾驶上扣好了安全带，正自来熟的带着一身烟草味介绍着“我是叶修，这学期刚调任到南一中”的青年时，难得为自己的好奇心与同情心感到后悔。但好在小王老师从小接受父母“要懂得助人为乐”的谆谆善诱，所以对于这位意料之外的客人仍然表示出了十二分的礼貌。京城到杭州也算是长途奔波，舟车劳顿，更何况自己也是这样一路颠簸过来的，谁还不能对没了正形的坐姿和旅途风尘多点体谅？王杰希感叹一番，默默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王老师在学校里教什么的？”叶修伸手拿过挡风玻璃前放着的一个太阳能小草把玩着，纤长的手指几乎翻出了花，扰的那两片翠绿的塑料叶片摇头晃脑。
“化学。”王杰希手上稳稳当当的握着方向盘，回答也是字正腔圆。
“哟，巧了，我教生物。”叶修扭头看了他一眼，笑意含糊却不减温度。哪儿巧？王杰希觉不出来，给人盖上“脑回路清奇”的戳，然后心安理得地挑了挑眉毛表示自己的不解。“化生不分家。”叶修双手托起太阳能小草，对着它念得煞有介事。
呵。王老师一声冷笑捂死在喉咙里。
叶修见他没反应，正要开口，一个喷嚏把所有的音节都打散在了空气里，打得驾驶座上王老师的手都抖了三抖。“唉。”叶修自个儿也觉着怪不好意思的，讪讪闭了嘴，但没挡住一句“这杭州咋这么冷”。
“是你穿的太少了。”王杰希无奈出声提醒，“别小看这儿的冬天。”
“唉，我这不是刚从广州调研回来吗。”叶修摸了摸透着点红的鼻尖，“一下子没准备。”
一听这话，本想就此打住的王杰希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你最好早做准备，冬天还长着呢。”
“是。”叶修笑得开心，敷衍似得一个字也被他说出了示弱妥协的意味。王杰希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十足地后悔自己的多嘴。
南一中在市中心，西湖旁面山靠水，地理位置全城最优越。旧火车站到学校路程算不得很长，也就上高速多加几脚油门的事。到了后半程，许是累了的缘故，叶修的话就突然少下去。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陷进汽车座椅里（王杰希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他这辆小破车的座椅坐出沙发的感觉），视线没什么聚焦地飘向窗外一掠而过的城市景观，手掌微拢放在腿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似乎在给嘴里哼的不知名小调打拍子。于小王老师而言，这段清净的车程倒是碰见叶修后他最讨人喜欢的时间了。
这个日子这个点学校旁的路倒是一反常态的不堵了，零零星星的车辆几乎都是家长搭载着住校生提前回校。王杰希把车开到监控探头拍不到的位置稳稳停下，旁边叶修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开门下车，甫一站直就被凛冽寒风吹的一抖。王杰希看他冻得直哆嗦着裹紧风衣的样子半是觉得好笑半是觉得可怜，下意识的伸手去够后座上自己的围巾。指尖堪堪触到柔软织物时他突然回过神来，触电似的迅速收回了手。刚刚是想送围巾给叶修？王杰希愣了一下，皱起了眉。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不是什么需要照顾的小猫小狗。再者，给初次见面的男人送围巾？他迅速把手放回方向盘上，眼观鼻鼻观心。叶修又是打了两个喷嚏，完了觉得新奇似的左右张望一番，看够了才自力更生地从后备箱里捞出了自己的小破手提箱。王杰希的目光飘着飘着飘到后视镜上，看见他关上车盖，拎着箱子绕到驾驶座的车窗前。窗户被敲了两下，王老师心里迟疑一瞬，手指却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键降下车窗。眼前的人稍稍俯下身，左手在车窗边上轻轻一撑，唇角弯起一点弧度。“谢了啊王老师，”叶姓青年教师嘴里不知何时已经叼上了一支未点燃的烟，齿缝间漏出的音色略带沙哑，“回去注意安全。明天见。”
王杰希听到最后三个字，面部肌肉僵了一瞬，没好气地回了声“再见”就一脚油门轰了出去，也不管后头叶老师带着笑意的一声“诶”。
是啊，大年初七教师报道，可不是明天见吗。
小王老师最后一点假期的余韵，被初来乍到的叶老师捏了个粉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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